十六峰崎嶇坎坷，怪石嶙峋，唯有一條路可通峰頂，無處可藏身。段煥一路上山都沒有看見那兩人的身影，直到接近峰頂時才看見六只異獸的屍首。這些異獸身形巨大，面相兇惡，卻無一不是被一劍斃命，傷口幹脆利落，連骨骼都被切斷，顯然，這位出手之人的修為很深。

阿某是不用劍的，也絕沒有這樣深厚的修為，葉川白更只是個凡人。如此一來，這出手之人的身份就不必猜想，必定是被關在十六峰的大師伯林乘無疑了。段煥稍稍心安，觀察起這些異獸來。他從未在書中見過這類異獸，但能同整個長夜宗分相抗的，絕不是什麽尋常妖獸。

從傷口來看，這幾只異獸死了有幾個時辰了，可身上的妖氣仍然十分濃厚，甚至可以與許多活著妖類相比。這樣的獸類，實在少見。

段煥反覆地打量著異獸的屍首，實在也沒有什麽頭緒，便到山頂去尋那兩人。山頂上是有禁制的，除了長夜宗掌門之外，沒人可以進出。不過既然這位大師伯在半山腰出手救了那兩個小朋友，想來這禁制也是不存在了的。

既然當年姜辭序可以離開，就說明這禁制並不是牢不可破，旁人無法進出也只是修為不夠而已。

雖然這位大師伯天資平常，但與大多數人相比起來也是不差的，何況多年勤學苦練，又修習了門中禁術，功力倍增，怎麽看也不是會被一道禁制阻礙住的人。關住他的原本就不是什麽禁制，而是他肩上的責任。

段煥如此猜想。

“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？禁制都已經毀掉了，你還要留在這裏嘛？”

禁地中，阿某這樣問林乘。

“當然啊，因為這裏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，我還有答應別人的事情沒有做完。”林乘莞爾而笑，道，“所以你們離開之後，可千萬不要將這件事同別人講，誰都不可以。不然，擅自毀去禁制離開禁地，罪加一等，我可是要受罰的。”

“那一會兒我們的朋友上山來找我們，他肯定會知道的。”

“那麽，你們就要讓他也不要說出去啊。”他的聲音也依舊溫和，像是在哄勸小孩子似的，他說著，停頓了一下，忽然開口提醒道，“噓，有人來了。”

“誰啊？”阿某楞了一下，回頭朝洞口看去。由於逆光的緣故，他們只能看見一個高瘦的人影，長袍、木劍，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。他只站在門口，並沒有進來。

“段大哥麽？”葉川白出聲詢問。

“是我，”段煥的聲音傳進山洞裏，如一顆小石子投入湖面似的，帶起一陣回聲，“多謝大師伯搭救之恩。”

“舉手之勞而已，何況他們是長夜宗的客人，在青崖山遇險，我出手相救也是理所應當的事。”林乘笑笑，道，“你是三師弟門下的弟子？”

段煥怔楞片刻，道：“是。”

“我說呢，門中小一輩的孩子裏都沒有你這樣的根骨，想必你就是師弟後來收的那個關門弟子了，是叫阿煥麽？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段煥的四個師兄入門都早，前三個在段煥進長夜宗很久之前就喪生在大妖手中，而四師兄薛璇則是從出生起就在宗門裏了。算起來，這林乘沒見過的也唯有段煥。

林乘輕聲嘆了口氣，又似是輕笑了一聲，原本不過是一絲若有若無的氣音，卻因在山洞裏而顯得格外清晰：“你同你父親不像啊，阿恒小的時候，可比你開朗得多。”

段煥沈默了許久，沒有接話。他對父親的印象實在不深了，那是個什麽樣的人、長什麽樣子，都已經很模糊了。而今林乘突然提起父親這兩個字，段煥心裏首先浮現出來的卻是他師父的樣子，這大概有點可笑，因為他以為自己一貫是恨這個宗門恨這個師父的。

“你們回去吧，”林乘說著，沈默了一會兒，那葉川白與阿某都同他道了別，臨走到門口的時候，卻又忽聽他道，“阿煥，今後做了掌門，長夜宗的責任就落在你肩上了。不要學你父親，也不要像你的這些師伯師叔一樣。好好打理長夜，別讓宗門……就此沒落。”

“……我明白。”段煥鄭重地答應道。

三人離開禁地，沿山路返回長夜宗時正值日落，夕陽給宗門染上淺淺的昏黃，卻並不平靜。

“是異獸！”阿某指著不遠處紛紛撲向另一座山峰的獸群，驚呼道，“它們這是要去哪裏？”

段煥雙目微瞇，沈著聲音，道：“是十五峰。”

“不是說，十五峰上並沒有人麽？”葉川白奇道，“它們這是去做什麽？”

“去問問。”

阿某一臉驚惶：“問異獸？！”

“……問他們。”段煥將手一擡，指向一群形容狼狽的主峰弟子。這些弟子也看見了下山來的三人，卻實在因為精疲力竭而動彈不得，只能等他們到了近處才紛紛問好。段煥點頭應了，問道：“方才出了什麽事？”

“回稟師叔祖，妖獸襲山，您還是快回主峰吧。這一次它們來勢洶湧，雲長老派我們在此地防守，現在裏面怎麽樣了，我們也不知道，但看這一次妖獸的攻勢，只怕情況會不太妙。”

段煥聞言，正要往主峰趕去，忽聽那阿某疑惑道：“可既然來勢洶湧，為什麽剛剛又忽然退走了？”

那小弟子楞了一下，道：“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啊，突然就走了。”

“之前好像也有這樣的，我記得上次有一只妖獸都快咬住我了，明明占了上風，但是下一刻就退走了。”

葉川白道：“可還記得都是朝哪個方向去的？”

“這邊。”一個小弟子指著十六峰與十五峰交界的位置，道，“不過我上次是在重門那裏防守的，看得不是特別清楚。”

三人心底都有了猜測。

十五峰上空了許多年，又因山下有禁制阻礙，尋常弟子根本進不去。若說長夜宗中還能有一個隱藏秘密的地方，就只有這個十五峰了。

葉川白若有所思地道：“這些妖獸行動有序，就如同被人飼養，聽人差遣一般。”

“不如這樣，你們都先回去，我悄悄跟上去看看。”阿某提議道。

“你自己？可以麽？”葉川白有些擔心。

阿某到不覺得怎樣：“它們都長得那麽大，發現不了我的。難不成你平時站著的時候，不仔細看能發現自己腳下有螻蟻麽？”

對付這些巨大的異獸啊，要麽就變得比它們更大，要麽，就是足夠讓它們忽視的渺小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